斯城印象 ■2018.11.15中時人間副刊

#寫下幾年來蟄居一座城市的心情
#感謝中國時報人間副刊雖然等了半年多XD

#中國時報人間副刊電子報
https://www.chinatimes.com/newspapers/20181115000886-26011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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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章內容|

讓年輕學子書寫故鄉,即將於六月揚帆遠行的女孩們振筆疾書寫下感懷,我看著他們筆下這座對我而言好似熟悉實仍陌生的城市,反覆思索著該如何看待一座城市?生活在此好些年,卻不斷迷惘於如何定位自己的迷惘,以認識這既現代又古老、既喧囂卻寂寞的一座城市。
或者該由相片開始吧?


是一張泛黃相片。

相片中的鬈髮小女孩,與父親合影於大佛前石獅子腳下,外地旅人若不留下這樣一張相片,好似未曾到過八卦山般,歸途行囊也覺空虛悵然。大佛總是微笑端坐,大方接納旅人合影,整座八卦山原該祂是主角,卻無怨無悔權充配角,屈居相片一隅。相片裡的大佛凝然靜定,在那抹微笑中,是否也早預知了當年到訪的小女孩,有天將落腳於八卦山下,在此孕育新芽、在此瞻仰祂的側臉,日日夜夜?大佛不語,看盡了人來人往,山上山下,看著時光就此流轉……


再次來到這座城市,生命中的諸多初次於焉產生,先是為人媳為人妻進而為人母,身份的劇烈轉變使我無暇他顧,而最要緊的便是從嫁妝中剔除婚前的夢想,一如中毒後徹底重灌的電腦,重新寫進媳婦、妻子、母親的身份認同程式,並掃去名為「自我意識」的病毒。初初生活此城間,僅能感受拔除自我與夢想的痛苦,此城於我是沒有溫度的,我見斯城多冷漠,本料斯城見我亦應如是時,卻發現這座城市自有其對於失落之人獨特的包容方式,用它純樸的力量療癒了離鄉背井失落的心,使我此後的生活雖不免仍有躓踣,卻不需再以怨懟度日。


一個已婚的女子如我,一生中最最相關之地或許會有三處:出生地屬於身分證上的故鄉;負笈求學之所是美好青春的所在;而婚後定居之處便多半是一生的最終依歸了。我如胡馬越鳥般依戀出生地台南,定義其為一生的故鄉,是臍帶脫落後猶印記於心的一種牽繫。然而心中眷念不已的,真真要屬年少時離家求學之處了,在那裡獨立,在那裡蛻變,在那裡習得鄉愁,也在那嘗到愛情箇中滋味,至今每每午夜夢迴仍彷彿居處於那座北方城市。對此好友YC說得好:恐怕我們心中想望的未必真是那座嘈雜的城市,所以深深眷戀的其實只是曾生活其間的那一去不返的青春時光吧!此言令人悵然不已。
而現下我所定居的這座城市呢?我該如何看待?


此刻我抱著鬈髮的小女兒,於佛前石獅子腳下合影,一如當年父親與我的合照般,為女兒的童年攝下片刻。卦山上大佛禪定祥和,卦山下人們恬然安居,不論我想以何角度看待這座城市,它依然既喧囂又寂寞,在它所孕育的青年學子筆下成為故鄉印象。


初來乍到的我曾有幾番掙扎、不甘接受,然而這座城市對我展現了它的可親可愛,古人言此心安處是吾鄉,在這座城市中經歷過的因緣與美好,提供了絕佳答案來定位我的迷惘與不安。或許多年後懷中的鬈髮女孩長大,也將在她的記憶裡寫下以此城作為故鄉的點滴,而我發現,我欣然願意與她一同成為這座城市的子民,日日夜夜共看大佛安詳側臉,以故鄉印象重新定義我所在的這座城市。


大佛依然微笑,不語如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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